2025年3月份,SeeDAO在安徽南塘做了一个线下共居活动。在这场共居活动中,我们初步讨论了SeeDAO从Web3转向数字游民的转型 。
从2025年2月份到2025年4月份,我、白鱼以及一些其他的SeeDAO小伙伴陆陆续续在路上走了2个多月。其中的一段旅程是与乡建DAO的严老师共同完成的,他带我们走过了福建屏南、贵州榕江、成都蒲江的多个村子,参观了珠海、上海、香港的农场或农耕活动;另一部分则是跟随已经成为数字游民在路上的SeeDAO小伙伴完成的。在他们的引导下,我们也去参观了浙江安吉、四川资阳里的多个数字游民基地。
在这两个月的游历中,我们还参加了香港Web3嘉年华和成都麓湖哲学节。这样高密度的研究,以及研究过程中产生的强烈对比,让我更加确信我们需要这样的转型。
建设什么?
到底要建设什么?我相信这并不是SeeDAO一个社区所面临的难题。我们常常能听到这样一个词语:Web3 builder。可是,我们究竟为了什么而做builder?还是这只是一个大家都陷入虚无的情况下聊以自慰的词语?
建设以太坊?建设比特币?或是建设他们之外的地方任何一条链?这些链代表了什么?或者更赤裸一点:建设赌场?
身在行业中,我一直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上半年,观察南塘DAO的实践,看到Web3给当地造成的种种变化(好的与不好的都有),我才有了这样一种感受:原来Web3人并不关心真实、具体的人怎样生活。
Web3的理想主义者们,在建设某种抽象的乌托邦。对那种乌托邦的想象仅限制在云端,只控制天空而无关于大地。他们似乎天然觉得,只因为自己造出了更好的天空,就要让大地上的人迁徙到那里去。他们是「布道者」,但「布道者」也很可怕。「布道者」心里的「道」,高于具体的人,高于实际的问题。他们指引方向,他们也因此傲慢。我曾经也是其中一员。
Web3的实用主义者们,在建设赌场。他们将理想主义者制造的各种概念,变成赌场炒作的题材,甚至于不需要什么题材——Meme与PVP已经成为主流。
可关于真实的、具体的生活,Web3又贡献了什么呢?
在南塘我提出了一个问题:乡村建设与Web3的融合,究竟是以乡建为主,还是以Web3为主?当以太坊的意识形态、金融赌场的高工资和乡村自有的文化观念、低工资冲突时,我们如何处理这些冲突呢?甚至可以更尖锐一些:这些Web3的人跑到乡村来,是为了建设乡村,还是为了把村子变成以太坊的用户?(这不仅仅是以太坊的问题,许多的公链,都有这样的问题。)
Web2的平台虽然有中心化、强控制等等弊病,但他们毕竟是从用户的角度着想,根据用户的真实需求来进行产品开发。而Web3所谓还有理想主义情怀的人,却不顾现实人们的需求,只希望制定标准,希望别人去使用自己制定的标准(间接的,使用该系统的代币),把和现实世界打交道的脏活累活都丢出去。这难道不是一种极度的傲慢吗?这样的Web3,又怎么可能战胜Web2呢?
技术理想VS社会理想
云端的世界经过高速发展,已经自成一个世界,可与和大地的世界相匹敌。架构师们可以自行去构想云端世界的秩序。他们有自己的价值观取舍: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个人主义/集体主义;自由/公平……他们可以根据自己的价值维度去设计系统,制定标准,调整参数。但这些标准是抽象的。这些为数字世界立法的人在数字世界里扮演着类似上帝的角色,在人类到来的前六天,先造好这个世界——虽然在来到数字世界之前,人们早已栖息在自然界的大地上。
我不得不提出两种理想的分离:技术理想主义者和社会理想主义者。技术理想主义者希望为看不见的世界提供更好的数字秩序,而社会理想主义者希望为看得见的世界提供更好的具身生活。眼下这两者之间正处于一种分离状态。那些仍有志于创造更好的社会的人会意识到,眼下最重要的工作是促使两拨人融合,否则技术会空转,而践行现实的人缺乏力量。甚至,他们还会产生某种对抗。
在Balaji和Vitalik的最新对话中,他们有这样的共识:旧世界在崩塌。世界的未来不在华盛顿,它会被编码,在链上。在一个越来越不稳定的世界,这样的言论听上去激动人心——它给出了一个世界发展的方向,一种技术进步的方向。这种言论尤其让开发者激动,若真如此开发者将成为所有工种中最接近权力机器的人。甚至,开发者代替国家机器,直接控制社会的中枢神经。
然而,对那些从土地上种出粮食的农民来说,对千千万万即将被AI和机器人取代工作的人来说,他们有何必要为这样的言论激动呢?或许那个编码在链上的权力中枢还不如现实的华盛顿。世界的未来,在链上」只给出了技术理想,没有给出任何社会理想。它仍然是抽象的,甚至是傲慢的。——如果有人不在那条链上,会怎么样?他岂不是自绝于世界发展的主流了?那些坚信世界的未来在链上的人是不是就可以胁迫其他人去使用链了?
Web3发明了对云端秩序的想象,但它没有发明对大地生活的想象。可惜,我们都生活在大地上,没法栖息在过于抽象的乌托邦。
没有任何一种体系值得成为目的
或许是因为宏大叙事的消解,以及虚无主义横行,人们似乎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需要依附于某种体系。那些创造体系的人也特别乐意于将某种体系当作目的,兜售给缺乏精神支撑的人们。这些体系并不限于Web3,在身心灵的圈子,在社会组织革新的圈子,在左或者右的圈子,都可以看到。
但我想说,没有任何一种抽象的体系值得成为目的。以太坊不是,比特币不是;一个被AI主宰的算法世界不是。如果SeeDAO已经堕落成为了某种僵化而抽象的体系,那么SeeDAO也不是。
值得被建设和关心的是具体的人和具体的生活。如果这些体系不能服务到具体的人,不能帮他们去应对自己具体的生活困境;如果他们只是在立法者的王国中自嗨,且希望生活世界的人们去适应数字世界的法则(Code is Law),他们会失败。退一步说,就算这样的人在未来胜出,那么他们的胜利对普通人来说将是灾难。
如果说有这样一种东西,建设这种东西是正当的,那么这种东西应该是具体的人的记忆。让一个人对生命的记忆变得美好,让一个人能够燃烧起对生活的信心,这样的建设就是正向且正当的。如果以建设某种体系的名义,将人们的记忆变得特别痛苦,甚至让他们陷入更深的虚无,这样的建设就有问题。
或许,我们需要的不是Web3 Builder,而是Life Builder或者Memory Builder。需要这样的人,为那些缺乏对生命的意义感和信心的人们创造更好的对生命记忆。我们当然需要服务于Life Builder或者Memory Builder的体系,但体系不是目的。目的是人,以及人的生活。
很喜欢孙哲老师说的,让我们直达目的。
转向数字游民是在转向什么?
从Web3转向数字游民,其实是从技术理想主导,转向为社会理想主导;从关心技术架构转变为关心具体的人和生活。
我们曾经关心比特币的历史、以太坊的历史甚于关心当下年轻人的心灵问题和失业处境。SeeDAO中的许多人本身就是数字游民,我们却没有想过怎样具象化地去服务他们。或许,这样的阶段,该走向结束了。
对某些小众社区来说,以太坊或比特币就是意义和目的。然而更对更广阔的世界来说(请允许我不客气地说),他们不是目的,是手段。如果他们是工具,我们就没有必要将他们神圣化、目的化;如果他们是手段,其实没什么特别值得去建设的,也不需要所谓那么多builder。
当然,SeeDAO的转向并不是要抛弃技术,返回田园牧歌。我们的血液里始终流淌着对科技和人文的关注。但要问我们的态度,应该不是科技吞噬了人文,而是人文包裹了科技。我们实验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未来的世界从华盛顿转移到链上,而是想去回答(触碰)这样一个问题:未来的人怎么活。
作为一种结合新兴技术的社会实践,SeeDAO白皮书这样定义了SeeDAO:
「SeeDAO存在的意义是基于区块链构建一个以追求”好的生活“(即幸福)为目的的社会。 它的具体形态是一个由统一的网络空间和分散在不同地域的物理节点所构成的数字城邦。 而在追求“好的生活”这一目的上,城邦的善体现在三点:促进人与人之间的连接;促进个人的内在发现与涌现;提供对大家有益的公共生活。」
这个定义里,我们构想了一种云端和大地的关系。这个定义已经暗含了一种「游牧」式的生活。从一个地方游牧到另一个地方,但不切断和整体的关联。我们曾经十分痴迷于对云端的想象,却迟迟没有将理想往前再推进一步,这或许也回答了为何实践止步不前。
也许,是时候放弃对云端的痴迷,去建设具体的世界了。